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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6、神奇无比的地道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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倘若一个人在不幸之中, 想到了因果会自然淡定。 一脸沉重,爷爷接着往下说。 爷爷滔滔不绝的话语,在我的面前化成了一片图景,栩栩如生。 不大一会儿工夫,洞口旁边,聚集了一些人,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。 按照爷爷的意见,最后决定下到地道里,去寻找深灰色小毛驴。 实话实说,这是实实在在的一次冒险。 但是,冒险也得干,碰一碰运气吧。 碰一碰运气,一是寻找小毛驴,二是安慰骆驼大伯。 运气是好是坏,谁也没有前后眼,很难说清。 故乡,民风淳朴,一人有事,大家帮忙。 于是,人们找来了马灯、手电、蜡烛。 于是,两个人一组,分成了三个小组。 爷爷千叮咛万嘱咐,“我记得这条地道,往前走,会陆续出现三个岔道儿,你们一组走一个地道。尤其要记住,你们一边找,要一边在地道的墙上做记号,这样就不会迷路了,千万注意,安全第一。” 于是,寻找深灰色小毛驴的六个人,分成的三个小组,下到了地道里,分头去找。 他们各自拿着手中的照明设备,像探宝的勇士一样,小心谨慎地行走在地道内,行走在八卦阵一样的迷宫里,行走在尘封的历史之中。 让我们再回忆一下, 1945年8月15日,抗日战争胜利之后,华北平原上的村人,根据上级指示把地道口封了起来,封闭起来的地道严峻冷酷,不见天日,神秘莫测。 从地道口封闭之后直到今天,从来没有开启过,地道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,无人知晓。 坍塌的大洞口,像一座火山口一样无言地诉说着什么,阴森可怕。 坍塌的大洞口边上,焦急等待着的人们,屏住气息。 大银子宛如一尊雕像一样,低垂着头,吸吮着来自地道里的沉重气息。 不知道,不知道大银子是否嗅到了深灰色小毛驴的气味。 骆驼大伯的脸宛如苦瓜一样,一脸皱褶,目光低垂。 爷爷忐忑不安,手中依然攥着缰绳。 因为爷爷不知道,大银子会有什么令人意外的举动。 过了好大一会儿,从地道里传来了声响,拿着手电的一组,首先出现在了大洞口。 骆驼大伯十分焦灼地问,“怎么样呀?” 一个年轻人站在洞口边上,捻灭了手电,咽下了一口唾沫,很遗憾地说: “我们钻进了地道里,里面很潮湿,呛嗓子,得憋住气。我们一直往里走,走了一会儿,就遇到了三个岔道口儿,我们沿着右边走,一边走一边在洞壁上画记号。走哇走哇,面前出现了一个洞,洞口像一口锅,人只有爬着才能过去,小毛驴是根本过不去的。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,就到此为止吧。于是,按照原路回来了,哎,只能这样了,一无所获。” 坐在大洞口边上的骆驼大伯,面对无功而返的两个人,悲哀万分地双手一摊,轻声说,“谢谢二位啦,安全第一。”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,爬上了地面。 爷爷感慨万千地说,“即使找不到小毛驴,只要人安安全全地回来,那就好。” 骆驼大伯附和道,“大叔说得对呀。” 又过了一会儿,拿着蜡烛的一组,出现在了大洞口。 吹灭了蜡烛,爬到了地面上来,在他们的身后,也没有深灰色小毛驴的气息。 爷爷探究地问,“怎么样?” 拿着蜡烛的年轻人,吐出了一口气,话音有些抖瑟地说: “我们一直往里走,地道出现了三个岔道口,前面的一组沿着右边走,在墙上做了记号。我们就走中间。左边的一个洞口,留给了最后一组。中间的地道里,羊肠子一样弯弯曲曲,我们一边走一边在洞壁上画记号。到最后有一个缓坡,渐渐地下到了一个空场,空场有一间屋子大小,里面有灶台,有散了架的风箱,还有一个木板搭就的工作台,摇摇欲坠。没有什么别的出口,无法再前进了,我们就返了回来,一去一回,还算比较顺利。” 爷爷证实道,“骆驼,那里是当年制做地雷的工作间。” 骆驼大伯郁郁寡欢地说,“大叔,我知道那个地方……多谢二位啦。” 等啊等啊,又等了好半天,才有生息。 拿着马灯的一组人露面了,捻息了马灯的火苗儿,一个年轻人长吁短叹,话语幽幽地说,“好险呀……” 爷爷关切地问,“怎么回事儿?” 骆驼大伯也急切地追问,“怎么回事儿啊?” 拿着马灯的年轻人,捻灭了灯火,似乎有一肚子苦水,他不紧不慢地说: “我们在地道里,到了三个岔道口,我们走的是左边的一个洞口。这个洞有一人多高,小毛驴是可以来回走动的。我们一边走一边在洞壁上画记号。走着走着, 前面有水汽潮气扑面而来,往前走,原来是一个阴森森的水坑,水面平静。真的,我们真的差一点儿掉下去,一命呜呼。我们拿马灯一照,只见水面平平静静,上面飘着几块残破的木板,没有发现小毛驴的什么信息。我们仔细地察看了,水坑的对面,还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,继续往里面延伸。小毛驴是不可能从水坑这边,一下子跳到对面的,因为水坑挺大。我们拿着马灯又照了照对面,也没有发现什么。商量了一下,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搜寻,我们就回来了。” 爷爷回忆着说,“你们遇到的这个水坑,过去上面按着一个翻板,日本鬼子一踩上去,就会掉到下面淹死。现在,已经坏了,残破成了几块。谢谢了,你们尽力啦。” 拿着手电的年轻人说,“小毛驴去了哪里?” 拿着蜡烛的年轻人说,“不可思议,一掉进地道里,怎么就不见了?” 拿着马灯的年轻人说,“地道,好进不好出,小毛驴恐怕凶多吉少。” 爷爷沉思地说,“找到找不到小毛驴,咱们另说;要紧得是你们几个下到地道里的人,已经平安回来了。” 坐在大洞边上的骆驼大伯,吃力地站了起来,神情有些恍惚不安。 他环视了一下周边的人们,双手作揖,苦言苦语地说,“谢谢各位,看来我家的小毛驴参加了游击队,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啦!” 爷爷沉默不语,心灵沉重。 骆驼大伯湿润的眼窝里,已经噙着泪花。 可想而知,解放了,农民有了土地,一头小毛驴对于一个庄户人家来说,意义重大。 大洞周边的人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摇头叹息,一言不发。 在众人失望的目光之中,骆驼大伯苦涩地说,“真是命不济,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 出现了这样的结果,根本无法预料。 爷爷老成地说,“世事多变,不遂人愿,一切都是上天注定。” 就这样,神鬼不知,深灰色小毛驴消失在了村子的地道里,也许是去了地狱,也许是上了天堂,也许仍然在地道中茫然徘徊。 我家的大银子,已经知道人们下到了地道里,寻觅深灰色小毛驴毫无结果,它有了一个惊人的举动。 大银子一下子凄惨地瘫在了地上,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样,魂飞魄散,恍惚迷离。 爷爷拉着缰绳,众人帮着推扶,你一把我一把,连拉带拽,好大一会儿工夫,才把大银子拉了起来。 然后,大家一齐动手,用土把大洞填埋了…… 作为这件事情的亲历者,爷爷绘声绘色的讲述,使我感到了难以言表的压抑,似乎有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了心头。 对于大银子和深灰色小毛驴来说,这样无常的变故来得如此突然。 两只小毛驴,你有情我有意的意外相逢,眨眼之间,变成了阴阳两隔的一种生死别离,变成了无法抚慰的一个心灵悲剧。 我十分感伤地说,“真可怜呀,深灰色小毛驴出了意外,咱家的大银子也支撑不住了。” 正在锅台上刷碗的奶奶,在一旁插话道,“看来它们是天生的一对,命运把它们生生拆散了,天意难违啊。” 我又问,“咱家的院子里,有地道吗?” 爷爷满有兴致地说,“有哇,你四爷爷家的灶膛里,外院的水井里,后院的菜窖里,都曾是地道的出入口。” 我立即产生了一个想法,很新奇,也很有意味,大胆地问,“爷爷,你什么时候领着我,下地道里看一看,我也好开一开眼界?” 奶奶一听,张大了嘴巴,倒吸了一口气,一脸惊诧。 扑哧一声,爷爷忍不住笑了。 爷爷爱抚地摸了摸我的头,非常平静地说,“地道口,已经都填埋了,封死了。” 我大为失望,十分惆怅地说,“爷爷,对于我来说,打日本鬼子修的地道,永远是一个不解的谜。” 爷爷不以为然,乐观豁达,“什么事情都不能把话说死,以后,你也许会有机会看到抗日战争的地道,这是中华民族一段无法割断的光荣历史,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无比骄傲。” 故乡故土,岁月如歌。 爷爷的话语,真的应验了。 后来,我看到了电影《地道战》,想起了我的童年经历,激动不已,心潮澎湃。 再后来,我工作的中国作家协会组织干部职工,来到了河北省清苑县冉庄,参观了驰名中外的地道战遗址。 我实现了童年时代的一个夙愿,这已经是悠悠半个多世纪之后的2007年8月。 人的泪水,可以润泽自我的心灵,可以唤起他人的觉醒,也可以映照人间万物。 善与恶,都是源于人的心灵,不思善恶,不思生死,童心不老,生命如水如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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