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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、第一次听说,有两条腿的狗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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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有了春天,世界有了色彩。 因为有了爱,心灵才不会苍白。 我家的外院,有一个大稍门。 一天的午后,下了一场毛毛细雨,不过时间很短。 雨后,我来到稍门洞儿里,稍门大开着。 母亲做了一件式样新颖的上衣,我穿在了身上,新鲜挺括,很舒服。 我想看一看雨后的情景,飘飘细雨之后的大街上,空空荡荡的,没有行人,没有猫,也没有狗,只有清新的空气在欢快地流荡。 仿佛被水洗过了,天空蓝的像宝石一样。 雨后出彩虹了,有一道彩虹宛如长弓一样架在天上,美丽的让人遐想。 两只比翼齐飞的燕子,掠过了我的头顶上空,划破了雨后淡蓝色的宁静。 这时候,一阵笃笃的点地声,像鼓点一样有节奏地响起。 因为我站在稍门洞儿里,所以无法知道是什么正在笃笃地走来? 我有些胆小,腼腆。 站在原地没动,我屏住了呼吸。 我想猜一猜,这到底是什么声音? 声音越来越近了,我终于看见一个拄着单拐的人,从街道的东面走了过来。 他走得并不吃力,颇有力度地挥动着单拐,点一下地,再迈动着左腿前行。 他穿着洗得花白的草绿色军装,右边的腋下支撑着一个单拐,右腿空荡荡的,裤管挽在膝盖以上。 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,一种心灵的沉重之感,蓦然地向我袭来。 一种无法言说的好奇,给了我勇气,给了我力量,我问候道,“叔叔好?” 他站定了,温柔地笑着,他的脸庞明朗安详。 我很不安,怯声怯气地问,“你的右腿呢?” 他神情安然,一字一顿地说,“叫狗咬了。” 我十分诧异地一怔,心不由自主地跳荡起来,“谁家的狗这么坏,我替你打它!” 他真切地笑着,声音像春天的天空一样晴朗,竖起大拇指,夸奖道,“好样的。” 我沉思着,目不转睛地望着他。 他拄着的单拐,沉重地点了一下地,又点了一下地,笃笃地向我走来。 我面对着他,根本没有什么陌生感,他有一种火焰一样的亲和力。 他的单拐点一下地,我的心就抖瑟一下,似乎单拐是一下一下地点在了我的心上。 站在了我的面前,他一脸温馨的微笑,很是亲切。 我的心情不再紧张了,好奇地凝视着他。 他和蔼地问道,“小朋友,我问你,狗有几条腿?” 这个问题,让我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,略略迟疑了一下,朗声回答,“叔叔,这还用问呀,四条腿呗!” 他蹙着眉宇,神秘兮兮地说,“可咬我的狗,是两条腿。” 我沉思了一下,摇着头说,“我没有见过两条腿的狗,《聊斋》故事里也许有吧,可是爷爷还没有讲过。” 他加重了语气,有板有眼地说,“我说的可不是什么《聊斋》故事,是真人真事。” 真人真事,我的心中大为不平,这狗也真是无法无天了。 我立即追问,“叔叔,两条腿的狗,是谁家的?” 他依旧话语沉重地说,“咬我的是一条走狗,叫蒋介石。” 我义愤填膺了,“蒋介石这么坏,叔叔,我们绝不能轻饶了他。” 他慢悠悠地说,“蒋介石,已经被解放军赶到了祖国的宝岛台湾。” 我恍然大悟了,十分惊讶地说,“我知道了,叔叔……你是打仗时受伤了……” 他连连点头,“是,是。” 我十分敬佩地问,“你是英雄?” 他很谦虚,摆了摆手,微笑着说,“我不是什么英雄,只是一个普通一兵。” 有一个疑问,困扰着我,“叔叔,你为什么说蒋介石是一条走狗?” 他心中有数,声音里充满了力量,“美帝国主义支持他打内战,杀害黎民百姓,他就是美帝国主义的一条走狗。” 我赞同地说,“我知道了。” 他用单拐支撑着身子,弯下腰来,用左手亲切地摸了摸我的脸蛋,“这是你家?” 我点了点头。 他关切地问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我灵机一动,“你猜一猜。” 他直起了腰,蠕动了一下胡子拉碴的嘴巴,认真地打量着我,“你是不是叫明照?” 我大吃一惊,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 他爽快地说,“猜出来的呗。” “猜出来的?你再猜一猜,我爷爷叫什么名字?” 他挺直了腰,皱着眉头,沉思的目光望着前面,似乎在寻找着什么。 他思索着说,“你爷爷嘛,他叫……叫张文海,对不对?” 我大声呼应道,“对。” 他还挺认真,问题一个接着一个,“你几岁了?” 我平静了一下心绪,“你看,我不穿开裆裤了,你猜一猜吧?” 他并没有猜我究竟多大了,而是有了一个新发现,非常惊喜地问,“你的衣裳式样,这么好看!” 我有些惊讶了,“哎呀,你才看见?” 他十分快活地说,“事情有先有后,先看见了你的上衣有一点儿大,能穿好几年;后才看见了你的衣裳式样很漂亮,也不晚哪。” 我心静了下来,“那倒是,看见了比看不见强。” 他又问道,“你的衣裳是谁做的?” 我很自豪,一口气地回答,“是娘——娘摘棉花,娘纺线,娘织布,娘做衣裳——娘可辛苦呢,我要爱惜衣裳。” 他一边听一边欣喜地点着头,用手指头揪了一下我的小辫子。 有一点儿疼,我缩了一下脖子。 他惊诧地问,“你是男儿,还是女孩儿?” 又是这个老掉牙的问题,我不假思索地说,“站着洒尿。” 他一脸困惑,“是男孩儿,怎么留着一个小辫子?” 我推脱了一下,“这个……你去问我爷爷吧?” 他开心地笑了,将左手伸进了上衣口袋里,摸出了几块玻璃纸包着的糖,递到了我的面前。 “我不要。” 说完,我扭头跑进了院子。 在院子里,我又冲着稍门口,说了一声,“叔叔,再见。” 这是与拄单拐叔叔的第一次相遇,与他的对话给我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,使我久久不能平静。 有生以来,我第一次面对着刚刚成为了历史一页的革命战争。 有生以来,我第一次亲眼见识了战争意味着怎样的残酷无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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